&esp;&esp;他也意识到另一件事。

    &esp;&esp;这小厮、妇人、赌鬼，都处在一段并不算愉快，却又似乎无力摆脱的关系当中。

    &esp;&esp;但他是冷眼旁观的第三者，因而是能够想到些切实可行的办法的。

    &esp;&esp;那男人烂赌成性，已没什么底线了。在如今这时代，也不可能有机会平步青云、一朝翻身。更别说什么幡然悔悟、改过自新。这妇人跟着他，只会愈陷愈深，最终在贫困和疾病缠身的状况中死去。

    &esp;&esp;倒不如跑。可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妇人自己难生存。从前也算是个小姐，该不懂得做农活。其实倒是可以说服那小厮一起跑。那小厮，该是个典型的多情却又软弱无力、缺乏勇气与担当的家伙。

    &esp;&esp;在妇人要被嫁走时他没有出头，此后过了这几年却仍念旧情——否则不会自己冒险来看这已容颜无光的女子，又抱头痛哭。这样的人……若这妇人决绝些，无论是威逼还是苦求，都有极大的可能性将其说服。

    &esp;&esp;然后这两人跑去别的城镇——瞧这小厮出手，是攒了些家底的——可以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若不求富贵，过得衣食无忧该不难。

    &esp;&esp;他在旁边者的角度来看、从上帝视角来看，这些是一目了然的事。

    &esp;&esp;可身处其中的人却不自知。他们的理性判断，被情感与经历左右了。

    &esp;&esp;妇人会对未知的世界感到畏惧，不晓得这小厮有没有那样的勇气、不知道带着孩子该怎么办。

    &esp;&esp;那小厮在宅子里混熟了，做事如鱼得水且得信任。于是安于这种生活，亦畏惧改变。

    &esp;&esp;情感……影响了他们的头脑。

    &esp;&esp;李云心起了身，升到半空中，于是将整个院落尽收眼底。再高些，又将整座双虎城尽收眼底。再再高些……他试着将自己的过往尽收眼底。

    &esp;&esp;他试着去看——以纯粹的、第三者的角度——去看自己同李淳风之间的恩怨纠葛。

    &esp;&esp;便终于意识到——

    &esp;&esp;有古怪。

    &esp;&esp;Jing密布局、试图掌控天下局势的李淳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esp;&esp;他不该不清楚“同白云心结亲而后叫金鹏放松警惕再将其杀死”这种事，如今的自己是绝不会接受的。

    &esp;&esp;他从前在背后Cao纵设计做了那么多事，如今却说后悔毁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种事可以发生在那种情商低、工作能力却极强的人身上，但不该发生在李淳风的身上。

    &esp;&esp;自己从前之所以没有意识到这些，正是因为同那妇人一样，身在一段情感之中、丧失了些理智的判断。

    &esp;&esp;十几年的过往经历，的确是如他这样的人也很难跳得出来、清醒过来的。

    &esp;&esp;可如果……这些都是李淳风“演”给自己看的——他想要做什么？

    &esp;&esp;他所说的那些“拯救世界”的话，又是真是假？

    &esp;&esp;而自己眼下所想的这些……到底是因为当真跳出来了、看开了，还是仍在被心中的不甘、不安所左右……依旧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误解了他？

    &esp;&esp;李云心在高空的冷风中停留许久，目光投向双虎城中李淳风所下榻的酒楼。激荡的杀意在他身周涌动，就连烈风都忙不迭地辟退，似是惊惧了。

    &esp;&esp;他慢慢抬起手，指向那栋建筑。幽黑的光芒在指尖凝聚，周遭的空气开始变得红热。

    &esp;&esp;如此，足足过了一刻钟。

    &esp;&esp;他放下手。

    &esp;&esp;“我给你个机会。”他轻出一口气，低声说，“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esp;&esp;又在高空中停留了一会儿，李云心才重落回到地面上。

    &esp;&esp;此时那妇人已将院子打扫干净，不知从哪儿弄了三根香，在门前烧香。

    &esp;&esp;以李云心如今的境界而言，香火愿力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但若要细细体察，仍感受得到。于是意识到当这妇人口中念念有词地膜拜的时候，她虔诚的感激之情竟汇入了自己的身体当中——她拜的竟是神龙教主、渭水龙王。

    &esp;&esp;因而又意识到，无论如今的应决然是变了还是未变，有一件事是做得很好的。容军所到之处，人人都只念着他这尊“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