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之物语 - 【岩之物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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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是吗?土产么?什么土产?我能看看么?”

    突然一阵风猛地吹过,庭院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身着灰袍的短小瘦弱的人影。平手政秀定睛一看,这人正是因连年天灾而被迫带着整个家族从南近江来到尾张的甲贺浪人泷川一益。此人来到尾张之后,只是被信秀养在那古野城当作食客,偶尔召见,然后询问一下、或者委托此人打探一下关于南近江的现状而已,却并未委以任何正式的任用。此番在庭中相见,平手政秀才发现自己都差点忘了此人的存在。

    竹千代不置可否。

    “这个……并无此事!服部殿下前来……仅仅是为了给小人带来些三河的土产而已。”

    赢了棋局的竹千代非但没有任何赢者的欢欣雀跃,反而大惊失色地低着头,然后他也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万分地慌张来,全身震颤着跪倒在三郎面前,惊惶地说道:“竹千代唐突冒失了!请三郎信长殿下恕罪!”

    ——那枚角行朝着左前方斜斜一飞,正好飞杀到了三郎“王将”右前方唯一的活路处,但它根本不敢吃下这枚角行,竹千代的“金将”“银将”都在骑着对面王将的肩头,只要王将敢吃了角行,这两枚棋子都能吃掉王将;但若不吃,那王将也动不了,而竹千代这边的“飞车”也能一把打到王将这里,而按照如此招数,就算是“飞车”不吃掉三郎王将,下一步这枚角行也能把王将干掉。

    “哦,原来如此。那个半藏跟竹千代都说了什么?”

    三郎看着棋局,不免笑道。这是自打竹千代跟自己下棋之后,第一次赢棋。

    “少主!”平手政秀一听,他立刻隐约猜到了三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于是他立刻担心地唤了三郎一声之后,一手还按在了自己的打刀刀柄上,侧过身紧张地看着竹千代。

    竹千代顶着一脑门的豆大汗珠,颤颤巍巍地坐直了身子,惊恐地看着三郎。

    三郎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前两天,三河那边有忍者潜来那古野寻你了吧,竹千代?从身形和身法判断,那人应该是先前在京都侍奉过义晴将军的、大名鼎鼎的服部半藏,对吧?”

    竹千代依然端坐好,有点不敢太动。

    “拔出来,刺向我!”

    “是……是鳗鱼饼……”竹千代抿着嘴唇说道,“但是竹千代已经吃光了,请信长公子大人抱歉。”

    “他告诉竹千代,”泷川一益侧目眨眼看了看竹千代,“他说三河的松平广忠殿下,是被本家御屋形殿下唆使的人给杀掉的。”

    竹千代只好颤抖着两只小胖手,拾起面前榻榻米上的肋差。

    “少主?你这是?”平手政秀也有点慌,他并不明白三郎的意思。

    “三河人也过于自负了一些:天下众生只知道是三河拥有伊贺众组成的‘乱波’,却应该是都不知道在我尾张,也有我信长建立的‘飨谈’!对吧,竹千代?”三郎看着竹千代,半凌厉半玩笑地说道。那还是在胜幡城的时候,某天晚上城里近侍们举行酒宴,行事素来莽撞的前田犬千代受不了另一位小姓爱智十阿弥的激挑,主动找上从南近江来的这帮

    “竹……竹千代不敢……”跪倒在地的竹千代,脸色也一下子白了,说话时候上下牙齿还在打着颤。

    在两日前,确实有人半夜来到竹千代居室来寻他,而且那人也确实正是伊贺流忍者“上三家”之千贺地氏宗家当主、首代“半藏”服部正种。

    (没想到被看到了……)

    他是真的不敢。

    的确,他三岁多大的时候,他爹松平广忠就因为松平家主张亲近今川、而他亲家水野家则主张倾向织田,便跟他母亲水野阿大离婚,从那以后竹千代暂且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而等到了三郎元服那年不久、他又被拐来那古野之后,信秀才允许水野阿大偶尔来看看他——从表现上来看,他似乎确实跟自己的母亲更加,但就算是因为离婚且不让自己见自己的母亲而恨自己的父亲,在听说父亲被人害死,正常的反应也不应该是无动于衷!

    “哦哟!哈哈哈……被将军了啊!竹千代,你明明很厉害嘛!”

    平手政秀在一旁冷眼观望,他倒想看看这孩子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来

    ——能看不出么?因为三郎自己跟弟弟勘十郎下将棋的时候,实际上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只有让勘十郎赢了棋,让勘十郎开心了,母亲土田御前也才会开心。

    浪人众寻衅,其中一个名为“庆次郎宗兵卫”的跟犬千代年龄相仿的孩子赤手空拳就跟向来以枪见长的犬千代打了起来,一时不相上下,最后在三郎跟阿艳于远处树林里听到打斗声后马上前来阻止,当时犬千代一枪已经戳到了那个庆次郎的喉咙处,但同时庆次郎单手放了一支极其锋利的手里剑,对着犬千代的脑门就飞了过去——好在那天三郎偷偷又把铁炮带了出去,电光火石之间,三郎抬手就是一炮,打飞了那枚手里剑,要不然犬千代还有命与否就真不好说。不过从那以后,三郎才发现这帮南近江浪人众全都是甲贺派忍者,于是自己便以其织田家食客的身份,取名并建立了“飨谈众”。

    “哦,吃光了啊……”没想到三郎此刻却吹了个口哨,接着打了个响指,又朗声叫了一嗓子:“一益,你去帮我找找吧!看看竹千代殿下还有没有剩下的鳗鱼饼呢?”

    平手中务越看竹千代这样子,心里越是莫名的寒凉:这孩子的反应太不对劲了,这毕竟是个小孩子,却没有普遍小孩子通常该有的情绪。

    三郎这人对自己确实挺不错的,而且这个人身形高大,体态见状,虽然平时不修边幅,但在竹千代眼中有种不怒自威的气魄;而且自从到了尾张之后,别说铁刀钢刀,就算是竹刀木刀他都没碰过,父亲广忠教过自己的那些刀法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别说自己不敢杀他,就算是敢的话,自己也没把握能把三郎一击毙命。而且,倘若真的自己拔出肋差来,恐怕自己还没扑向三郎的时候,另一边平手中务的刀就已经砍到了自己的身上。

    再看竹千代,眼泪都已经从孩子的眼中沿着胖乎乎的小脸往下流了。

    “平手爷,你别管!”三郎却爽朗而果断地对平手政秀抬手示意,然后又对竹千代命令道:“竹千代,你把它拿起来。”

    见竹千代不搭话,三郎冷笑一身,接着问道:“哼,他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父亲松平广忠大人是我父亲策划派人去杀的吧?是也不是?”

    那孩子却依旧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中务大人告知。”然后眨着眼睛,脸上没有半点悲伤或者愤怒,转过身后,依旧是跪下、双手贴地,一叩到地。

    结果就在政秀一边皱着鹰眉、盯着竹千代一边在心中思量的时候,咬着嘴唇睁着天真无邪大眼睛的竹千代,抬手将“角行”一子一落,与其对弈的三郎登时睁大了眼睛、惊掉了下巴,不住地来回看看棋子又看看竹千代;一旁观棋的阿艳也惊讶得“啊嘞”一声,然后掩口又惊又笑。

    此人跪立着笑笑,对三郎回应道:“禀少主,服部半藏并未带给竹千代任何土产。”

    “拿起来!快点!啰嗦什么?”

    ,而且他也想看看三郎到底要如何处理。

    “竹千代,你抬起头来!”三郎用着命令的语气对竹千代呼喝道。

    而一旁的阿艳也在冷眼旁观,她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三郎这话一出,平手政秀也有点恍惚,他没想到三郎居然早就看破了竹千代的小伎俩。

    “竹千代不敢!小的惶恐,信长公子大人这是何为?”

    竹千代听到这个话后,一慌神,肋差“噹啷”一声,又掉到了地上。

    (就像新五郎说的,这孩子的城府真不一般!现在他是身在那古野城的质子,但是马上就应该被送去今川家来交换织田信广公子了,今后的日子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曾想,三郎却从腰间连鞘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带着木瓜纹家徽的黑色肋差,反着把刃边的朝向对着自己,直接丢到了竹千代面前,然后又扯开身前大袍的领子,脱掉了上半身的衣物,露出了结实的胸肌和臂膀。

    (这若是他以后成年了,万一对织田家不利——最主要的是,万一对信长公子不利……)

    于是竹千代又是一跪到地。

    “恕罪?恕你什么罪?你又有什么罪啊?”三郎原本被赢了棋却大笑着的脸,却突然板了起来,“我是应该宽恕你赢了我这一盘的罪,还是应该宽恕你明明每次每一局都步步杀招、却还好哄着我让我赢棋或者你自己弃子认输的欺上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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