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励晟想了想,也肯定地点了点头,并收起了自己的那副怒容。紧接着,他端起了那杯酒,又喝了两口,然后又睁开眼睛对张霁隆渴求地问道:“其实我就想知道,那个姓陆的教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听说他只不过是在七星山食品公司的汽水和乳饮料上投了几个广告而已,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他的广告和先前本来应该大火大红的人造肉联系在一起了,接着又把苗头指向了那些代言过人造肉产品的偶像明星,然后居然又能掀起一阵股市震动,而且根据现在的民调,这帮反对人造肉、抵制偶像、在股市里赔钱的家伙们,居然又开始准备把矛头指向我!我就想知道这个陆冬青到底用了什么招数!他和他的团队,每天又在做什么?”
“您看,您比我知道的都清楚!这些事情,您还问我啊?唉,我这人拿了什么硕士学位,也就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其实我是没有什么真才实学的。而这段日子我除了要应付太极会的人戳我的脊梁骨,剩下也就剩下搞钱和开发商务中心的项目了——哦,对了,我还在忙着跟大阪的石田‘阿尼薇’联系蔡夫人合作生产格列卫和易瑞沙的生意。别说您问我陆冬青的事情,就我们家韩琦琦,在学校里把一男生给打哭了的事情我都今天早上才知道,来之前我还带着东西去人家赔礼道歉来着么……唉,这年头,没有不忙的时候……”张霁隆微笑道,却也不往蔡励晟所说的话上头聊。
陶蓁原本打从蔡思佳一离开蔡励晟就对自己吼了那么一句,脸上就开始挂着阴云,而菜肴一上桌,蔡励晟一直句句紧逼张霁隆,她就愈发地不悦,直到张霁隆提到了自己和日本人的抗癌药生意,陶蓁也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可不是么?人家霁隆还帮着我联系跟日本厂商,一起研发靶向药的事情来着,在这张饭桌上,包括梦梦跟秋岩,谁不是成天都有大把大把的正经事要忙的?谁像你们这些搞政治的,那满脑子除了‘冻蒜’就是民调;明明说好,是让梦梦见见这位新科菁英刑警的,而且偏偏还是你要把人家拉来家里,原本要我说的话,我直接带着梦梦,让霁隆或者韩橙带着秋岩随便找个餐馆一起坐坐,你可倒好,知道了秋岩先前就认识梦梦以后,你也不管人家孩子们的事了,三句话不离选举,成天跟魔怔了似的。你现在的民调支持率不是还比老杨高么?你就着急成这样!依我看,你这次选不上那是最好……”
“乌鸦嘴!你……”蔡励晟突然爆喝一声,真就像是从面前突然跳出一头猛虎、还长着血盆大口对着自己呼嚎一般,吓得我手里的叉子差点没拿住;但是蔡蔡励晟在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女儿,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才说道:“你啊,我知道你对我最近一直很忙又有点埋怨,可你非得在女儿和客人面前损我干嘛啊?有什么事情,不能晚上
再说?”
陶蓁看了看蔡励晟,又低下头,也不再说话。而那个一直站在我和张霁隆身边的小周,在分别看了一眼蔡励晟夫妇之后,也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地转身退出了宴席厅。
但其实我倒是心里有点偷着乐的状态,我倒是觉着最好从蔡励晟进屋之后,就可着地方大选的事情跟张霁隆谈,而千万别把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
蔡梦君眨了眨眼,脸是正对着我的,但是眼睛却在刚才陶蓁和蔡励晟这么短暂的言语来往的时候,左右不停地转着眼珠斜眼看看自己的爸妈,嘴上虽然笑得很甜,但明显比刚刚进到这宴席厅看见我的时候,笑得更加的僵硬。等到蔡励晟和陶蓁都不说话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盘子,又抬起头看了看我,对我抿了抿嘴唇,也不管我会没会意,便转头正脸分别对着自己的父母道:“爸,妈,我和秋岩都吃好了,我想跟他到外面去玩一会儿。”
蔡励晟没从张霁隆那儿敲打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刚才又被陶蓁倒了那么一大堆怨气,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点身心俱疲:“真的都吃好了?秋岩,吃的可还好?”
我立刻挺起身子板,擦了擦嘴后端坐了起来:“很不错。一桌子都是人间至味,对于味蕾和心灵来说都是种享受,谢谢蔡叔叔了。”
“那你们去吧。别玩得太晚了,注意休息。”陶蓁也擦了擦嘴,又看了看我,“就让梦梦开你的车去吧,安全第一。但你也要保护好梦梦。”随后自己先于我和蔡梦君站起了身。
“你去哪啊?”蔡励晟不悦地看着陶蓁。
陶蓁一脸疲惫,冷着面庞道:“我也吃好了。我有些累了,我去上楼休息了。”
“一桌子菜,做的也都是你喜欢吃的,你才吃了几口?”蔡励晟又把头转回去,端起杯子,看也不看陶蓁一眼地说道。
“六分饱足够了。我这个人啊,就是比较知足。”陶蓁说完,头也不回,体态袅袅地推开椅子也离开了宴席厅。
蔡励晟皱着眉喝了一口酒,又看看我和蔡梦君:“那你们去吧。”转头又看了看张霁隆:“浚渊,今天难得借着让秋岩到家里坐坐的机会也把你请来了,咱们俩再喝两口?”
“盛情难却,自当奉陪。”张霁隆眼睛顿时一亮,连忙举起杯子,走到蔡励晟对面,在刚才我左手边一直空着的那个位置坐下。身后的侍应生也帮着端过了倒茶碗碟,规规矩矩地摆放在张霁隆面前。
我等着蔡梦君拿了一件紫色的连帽内绒棉大衣,连帽上还有一圈白色护颈绒,套在着蔡梦君的头上围了一圈;手上还套了一双棕色真皮手套,叫上还穿了一双翻毛短皮靴,大老远看起来,就像一只白额紫毛的小狐狸。而这小姐姐自从上了车,就转头面带笑意地不住地看着我。
“干嘛呢?你不是要开车么?”
“对啊,给你开车——怎么样,我这堂堂蓝党大小姐赏这么大的面子帮你开车,你咋不高兴呀?”
“呵呵,就你这火也没点、脚刹没踏、油门也没踩,你这也叫开车啊?而且蔡大小姐,就您这么像是把眼睛钉我脸上的模样,这要是真把车开起来,那咱们俩可不都撞路边电线杆上、或者直接从那立交桥上面摔下去了?”
“要是在这车里真能撞电线杆上、摔立交桥下,我觉着那也挺好,”蔡梦君脱下帽子,摘了手套,把双手握在了方向盘上,又回眸对我笑道,“这样的话,我就能跟你死在一起了。”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软,但我同时又觉着嘴里边有点酸溜溜的。
“干嘛非得说‘死在一起’?好好活着不好么?”我又看向了蔡梦君,望着她那澄澈的会笑的眼睛。
而她看向我的这个时候,是在流着热泪的:“大骗子!何秋岩,你这个大骗子!我又跟你在一起了!我跟你在一起,就会拉着你去死,你怕了么?”
“怕,又不怕。”我含着那股又苦又甜的气息,跟她四目相对着说道。
“为什么?”
“我怕的是你死了,我不怕是因为,我知道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你到底不会让我死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竟会如此冷静又如此王八蛋地,把心中清楚确定的东西,都跟她回答了出来。而这种冷静且王八蛋的感觉,是一种介于“有恃无恐”和“理所当然”与“情真意长”和“怜香惜玉”之中的空洞无力跟欲哭无泪。可我觉得,在我面对着蔡梦君如此貌美迷人的姿色、如此痴情至深的模样、如此动人心弦的话语,我本应该觉得心动才对。
“你还知道呢,大骗子!你说对了,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都是骗子。可我对你何秋岩,心甘情愿了!”
其实我心中有愧,于是便有点没有颜面倾听她的真情告白,所以只能避开她的主题,故意打岔讲玩笑道:“你还说我是骗子?我说好你个梦君姐,你不也骗了我么?”
“哈!坏人!你倒是学会反咬我一口了?”蔡梦君流着两行清泪,嫣然一笑,发动了车子一后退,再一转弯之后,把车开出了蔡公馆的院子,“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骗你的?”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这‘堂堂蓝党大小姐’呢?”
蔡梦君得意地抿着嘴,摇晃着脑袋,幸福地轮流抬手用手背抹去了泪珠,又一边看着路况,一边理直气壮地说道:“哼,那应该怨你好不好?你啥
时候问过我啊?”
“我……我没问过你吗?我怎么记得我问过,你却说你们家是做生意……哦对了,就前一阵子咱们俩最后一次见面,你还跟我说你在我们击毙艾立威的那天晚上,你在兰山文化会馆那儿只是个什么志愿者?”
“嘻嘻!我那天确实是个志愿者啊?怎么?地方党部党主席的女儿,就不能去当志愿者了?哎呀!我不管、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没问过!反正之前就只有你骗我的罪过!反正你何秋岩就是个大骗子!”
“好好好……我是大骗子,你不是。也怪我,这全F市能有几个姓蔡的大小姐,开得起跑车、去得起那么贵的分子料理的,还到处给自己的朋友请客花钱的?真是怪我自己之前却根本没细想。唉……”
“嘻嘻!你个大笨蛋!”
蔡梦君流转美目,笑颜如花。冰雪封冻的路面上,她把车子开得很稳。我打开了收音机,调到了一个专门播放纯音乐的频道,坐在蔡梦君的身边默默地听着,当然,更多的,是我为了掩盖自己的万般心事。
“你在想什么呢,秋岩?”
我心里其实乱得很,而且我真没想到此时此刻我坐在蔡梦君身边,满心满脑子的,却全都是夏雪平,尤其是之前蔡梦君在市局十字路口突然对我送上了一个拥吻、同时又被夏雪平看见了吃醋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但是这些事情,我是万万不能跟蔡梦君说的,别说我现在已经坐实了和她的关系了,就算是我和她不是奔着交男女朋友来的,我和夏雪平之前的事情一般人也接受不了——她倒是早就误认为我和夏雪平本就是有点暧昧关系的上下级,但那是她以为的事情,我要是暂不捅破这件事,往后再解释或许应该还有缓儿。
于是我便随口胡扯了一句:“哦,我在想你父亲的事情呢。”
“你可真有意思!你今天分明是见我来的,跟我来相亲,此时此刻还是我坐在你身边,你想着我爸算个怎么回事儿?你是看上我爸了呀?”说完,蔡梦君还忍不住噗嗤笑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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