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平痛心地看着我,并说着对着我的胸口猛捶了一拳。
这一拳,把邵剑英和着一桌子老头老太太都看傻了,刚才还骂骂咧咧的这帮人,又都端起了一副长辈架势,开始劝慰起夏雪平来:
“这是干啥啊……唉,亲妈哪有对孩子打得这么重的?”
“孩子,没事吧……哎哟喂,你说你们娘俩啊,本来我们还说关系好得有点令人不齿了,这因为咱们几个闹成这样……这啥说法啊这是……”
“雪平啊,你……你别火气这么大……秋岩还是个孩子,不太会说话你生啥气……”
我缓了缓身上的疼劲儿,恨恨地看着夏雪平,冲着她吵嚷道:“啊欸——这一拳打得爽吗夏雪平?你爱怎么失望就怎么失望,我管不着!
你现在也管不着我!你除了能打我这么一拳……哎呀……你还能怎的?呵呵,我贪?我顶多贪财!你呢?话说你以为我对你就不失望么?你明明都有了我了,你还跟情报局那个周荻……算了,当着一堆爷爷奶奶面前,你夏雪平的那点儿破事儿我都不稀得说!反正我是想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最不会骗人的、最不会让人失望的就是钱!我就贪了,怎么啦?除了钱以外,其他的都是假的!管它三百万、一千五百万还是七千万美金,只要能拿出来一半给我,呵呵,我坐吃等死花一辈子也花不完啊!之前我当警察、念警校,为了是让你夏雪平对我认可;现在就你这样,你的认可我也不稀罕了!莫不如拿一笔钱,再辞了警察工作,我过我的逍遥日子去!”转过头来,我立刻对邵剑英说道:“邵大爷,咱也不扯别的了,您放我回去,我现在就回市局宿舍把东西给你取来,您看怎样?”
“不对!”邵剑英还没发话,李孟强此刻先绷不住气,一步走上前来:“‘堂君’,各位‘元老’,我必须得说句话了:这里面有诈!何秋岩这小子不可信!他在骗你们!您别听他瞎掰,他指不定跟夏雪平合起伙来,在憋着什么坏呢!”
李孟强说完,警惕地眯着眼睛注视着我,这让我心头不免一惊,手心的汗,把手里的东西都沁上了。
——而我手里的东西,就是刚刚夏雪平一拳揍在我右胸口上的时候,从她手里递过来的。
实际上,她这一拳揍过来的之前,我就趁着邵剑英他们几个不注意,跟夏雪平在一起交换了好几个眼神,我俩在桌下也有不少小动作,按理说我旁边的柴老太太和夏雪平旁边那个梳着中分的老头子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一桌饭菜上,而我和夏雪平又都被挡着,站在边角处的李孟强等人应该发现不了什么;刚才夏雪平一拳打过来的时候,我也早就迅速地抬好了手,在刹那间等她结实打过来之后,忍着疼先捂住了她捶中的地方,然后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手心一握再在她的拳头末端处一接,顺利接住了从夏雪平那拳头里递过来的东西。在这一拳以前,其实我还挺担心,我担心夏雪平并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别真的以为我刚说的那些胡乱话都是真心肺腑之言。
但其实我到现在也根本来不及看清楚从她手里递过来的这小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我只是知道,这肯定是刚才在走廊里的时候,意外地卡在她鞋底上的一个金属小物件,而刚才在进屋不久坐下之后,她又趁人不备从鞋底上取下来的。此时此刻,我只能将这玩意在手里攥着。
——难道这一切,都被李孟强瞧出端倪了?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刚才我和夏雪平真就白折腾这么一通了……
但我仍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望向李孟强,可一时之间似乎又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对付。
“你说对了,李孟强。”夏雪平面如冰霜地抬起头,“这就是我和他设计好的。,他说的什么你们千万别信。最好你们再叫俩人过来,把他帮我摁住了,别让他把东西交给你们的‘堂君’。”
邵剑英看了看夏雪平,举起酒盅抿了口白酒,又端在手中迟迟放不下去。
“你闭嘴行吗夏雪平?”我冲着夏雪平恶吼了一声,又厌烦地看着李孟强怒叱道:“不是我说你啊,李师哥,你他妈了个逼的,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开枪打了你腿一枪,给你打瘸了,随意你他妈的到现在还记恨我呢,对吧?他妈了个巴子的,那天你大爷的差点勒死我,到现在我一活动脖子、颈椎这里还难受呢,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是跟我这先挑毛病、告黑状了是么?你说我跟夏雪平串通好了蒙人,你是在哪听见了是怎么着?咱们就算是在天网里,自己人清算自己人也得讲证据吧?说起来,你们不是带人去过我家、翻过我的抽屉、还知道我和夏雪平的事情么?我和夏雪平现在是什么样的关系,你们应该清楚吧?你倒是说说,我跟夏雪平刚才吵这一架,哪块儿有跟事实不对付的地方?你再说说我懵你们什么了?”
“我……我……”李孟强一下子变得支吾了起来,整间屋子里的气氛,也漂浮着一层难以掩饰的尴尬,连站在李孟强身边的卢彦和傅伊玫似乎都觉得丢人,各自朝着自己那边侧着迈了半步,离得李孟强站的稍远了一些。
看样子,李孟强只是单纯觉着我和夏雪平刚刚这一架吵的有些莫名其妙而已,他应该并未看到我和夏雪平桌下的小动作。
我心里的石头先落地了半块,跟着我说起话来,也就更有底气了:“你不是能说么,全局上下就属你李孟强口才最好、最能叭叭了!姓李的,你他妈的听好了: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我他妈宁可找机会,把那我外公留下的那个优盘一把火烧了,里面的东西让你们谁也拿不着!我这还没彻底加入天网呢,你就这么整我,这我要是真跟着你们干,你是不是指不定哪天得在我背后打黑枪啊?”
“我……我就是怀疑你有问题!你怎么这么一会儿,是又要加入我们、又要上交东西的,你这转变得也太有点牵强了;这会儿你又说要回市局,我看你纯粹是憋着劲儿准备搬救兵!”
“嘿,我被你们堂君给说动心了还不行?再说了,我这转变得牵强么?”我指了指夏雪平,对李孟强和在座的所有人说道,“我现在已经跟她夏雪平没关系了,从母子到别的什么关系的,也都终止了;我现在在跟副省长的女儿交往,这个事情我想在座的这些爷爷奶奶们不见得
知道,你李孟强天天在局里晃悠,你能不知道?我现在跟蔡励晟的女儿谈恋爱,那蔡励晟的女儿,那是那么好相处的?我可不想被人家当成个吃软饭的,并且在人家女孩子跟我闹脾气的时候、我连一件像样的首饰或者皮包都给她买不了——我需要钱!这个理由跟你们天网的光辉理想比起来确实没那么高尚,但是这理由并不虚假吧?我说你们这可真有意思!邵大爷劝着让我加入天网,我真想加入了,你们这又觉得我使诈……”
“秋岩,这样吧,”邵剑英思考片刻,对我说道,“你就别出去了。其实我们这儿还有更舒服点的住处,待会儿我会安排人带你和雪平过去。至于你要拿的东西,你告诉我它在哪,我派人去给你拿不就好了。”
“我操……”我叹口气,转着玻璃板,给自己倒了一盅酒,摇头笑了笑,“所以其实你也信不过我,邵大爷,您刚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大话大词,到最后您跟李孟强的见识一样?您是真不想让我在那笔海外美元里头分一杯羹啊!抠门承认自己抠门!我要是告诉您,那东西放哪我记不住了,您准备咋办呢?”
李孟强一听我这话,立刻满脸露出得意来:“堂君,您看见没有?呵呵呵……”
“你他妈的笑个屁啊李孟强?前一阵子我又是忙活罗佳蔓的案子,又是对付上官果果跟万美杉的,你别说我收拾我的家伙什,我连沾枕头的时间都没有!打从我搬东西回到宿舍睡到现在,多少天了这都?鬼才想得起来我把那东西放哪了!换你你想的起来?”我转头又看看邵剑英,“再者说了,我最近除了跟着国情局查你们之外,没啥特别的案子,这事儿全市局都知道,我在宿舍住的习惯是肯定要买食堂的晚饭和宵夜回寝室去吃、晚上雷打不动地去健身房待俩小时,这事儿整个市局也都知道;我现在没有要紧事,却就这么消失了、手机也被你们的人收走了,你说我们重案一组的人要是长时间联系不上我,他们会不会起疑心?反正您也大可让人编话,说我去哪玩了、或者是我跟蔡励晟他女儿出去约会了,一两个小时这么说还凑合,一天两天呢,您也准备这样?夏雪平倒是无所谓,反正她最近也不去十句上班,但您别忘了,您这还关着一个方岳呢,市局两天内失踪俩三级警员以上警衔的警官,这事情可难收场。”
我说完之后,又看看夏雪平,而此刻夏雪平正对着我怒目圆瞪;但随后,她立刻对我连眨了三下眼睛,并对我迅速地瞟了一下我最手边腰带处,然后又瞪着我。
我心绪一动,心说这下坏了,刚才我嘚吧的这些瞎话里有一个大漏洞:我忘了上午有人来杀乐羽然的事情了。夏雪平刚才的目光所看向的我的左手边腰带一侧,正好是我平时习惯放手枪枪套的地方,我上午刚好开过枪。
如果此时换我是邵剑英,我想关着何秋岩跟夏雪平,我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跟局里报备说“何秋岩去秘密转移证人去了”,赵嘉霖那边没有何秋岩的消息,轻易不敢动地方,也不见得会轻易跟局里联系,毕竟局里有天网的窗户,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完全可以对何秋岩进行灵活的操控;同样,我是邵剑英,天网派人杀乐羽然,他现在却说“自己没要紧事”,但还一个劲地想回市局宿舍,这不是在使诈又是什么?
——但是,正在我暗暗懊恼不已的时候,邵剑英思忖片刻后,却这样说道:“这么着吧,孟强,你不是不放心秋岩么?你和……就你,小舒,再找俩仨人,陪秋岩回去一趟。”
“不行!堂君,不能就这么顺了他的意思!他母子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了,万一让何秋岩这小子逮着机会耍诈,咱们就都前功尽废……”
“拿到‘神器’最要紧!其他的事情,你还不会随机应变么?”邵剑英一改刚才的和蔼,严厉地看着李孟强。训斥完李孟强,邵剑英又对夏雪平说道:“雪平啊,你再跟各位长辈们一起吃会儿,待会儿我让伊玫和秦苒帮你收拾收拾今晚住的地方,安排你休息。
“对不起,我吃不下。”夏雪平横了邵剑英一眼,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那好吧。”邵剑英点了点头,继续招呼坐在餐桌上的其他人继续对着这一桌油腻的菜肴大快朵颐。
“行吧……我领命,堂君!”李孟强似乎有点心有不服,但还是拎着手铐走到了我面前,给我重新拷上手铐后指着我的鼻子喝道,“你小子,可别寻思耍花招!”
——他们,难道不知道下午的时候在宿舍门口开枪的事情么?
那看样子,下午派人来杀练勇毅遗孀两个的,应该不是邵剑英他们;而且下午那时候,他们都不在市局。至于是谁干的,是不是邵剑英所说的天网“那两个分部”的人,以后再说吧,这一晚上得到的好多信息都不是当下能细琢磨的,当务之急,是我得先把好不容易跟夏雪平一起演的戏给演完。
我回头看看夏雪平后就站起身来,刚一出门,就又被带上了黑布头套,手铐脚镣一应俱全。
“不是吧,各位阿sir,我这都已经要拿我外公留下的东西当投名状‘靠窑挂柱’(入伙)了,你们还要给我这待遇?”
“哼,你现在也不是真的‘进绺子’(跟我们一伙)了,我还是会觉得你小子会使诈。连上官衙内都能对付得了的人,我们必须得防着,换成你是我的话,你说呢?忍着点儿吧!”
随即,我的眼前一黑。但在头套下的我
侥幸到忍俊不禁,毕竟他们这帮自认心思缜密的人,只是把我的眼睛挡上了,我的耳朵可听着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并且,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老丁。
丁精武本来就跟我约好了要在健身房驯我,正好正好的:要么原本我还寻思着万一能在健身房偶遇小C或者其他什么人,但我还担心万一对方没看明白我正被人挟持、或者给小C或是其他人带来危险,那我该怎么办;如果老丁能在健身房接应我,那再好不过了。
我被两个人在后面推着,跟李孟强舒平昇和另外三个年轻男警员走到了刚才吃饭的宴席厅门口右边的一个门口,耳边响起了老式钢条拉门被拖拽时候发出的特有的那种“吱嘎-吱嘎”的金属摩擦声,然后我们上了一个类似电梯的东西,那电梯启动的时候,附近或是上头的电机噪音特别的大,而且这个电梯也特别的慢,少说得用了一分钟,我们这帮人才从楼上成功下了楼。
整座大楼里也是冷得刺骨,外面要不是狂风大作,实际上室外的温度好像还要比室内更暖和一点,在东北的大冬天,能出现这种效果的场所,要么就是隔热做得十分不好的地方,要么就是室内摆放安装了不少没开工的大型金属器械;而室外的风吹起来来的时候,根本就是打着旋的,不是普遍冬天吹起来的北风、西北风或者东北风,旋起来的风速也是相当的快,这么一会儿我头上的这只套头罩已经把脸糊得快成了面膜;趁着这会儿工夫,我故意随意大叫了一声,“呵——啊!”只听得不一会,我的回声就在这周围几里的地方回荡了个不停;李孟强舒平昇他们倒也没管我,直接把我推上了车,车子开走,也果然开上了好几个上下坡和盘山路——看样子,邵剑英他们的基地果然应该就在山区附近。
但究竟是北郊的七星山还是城南的菩提山,我真有点叫不准……
“嘿我操!”正在我寻思的时候,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随后在我右前方的司机座那边的车窗摇了下来,在我耳边响起的,是李孟强骂骂咧咧的声音——所以现在,竟然是他在开车:“你妈的!他妈会不会开车?不知道给警车让路啊!我操你妈的……”
没想到那个被逼停的车子的司机也骂了回来,而且回骂的话语还有点让人出乎意料:“Hey,whatthefuckareyoudoing?’tthepolicedriveinthisstupidtry?Stupid!Stupidstudents,stupidcolleges,stupidboss!Andstupidcop!Pissmeoff,youfug-shitcop!(嘿,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在这个愚蠢国家的条子难道是不会开车的吗?愚蠢的学生、愚蠢的同事、愚蠢的老板!还有愚蠢的条子!给我滚一边去,干屁眼儿的条子!)”
而这一会儿,伴随着这个洋鬼子骂声,从大老远处传来的,是一帮细碎的学生们稀稀拉拉的喧闹声。
洋鬼子一番鸟语,直接给李孟强骂懵了,于是李孟强只好悻悻地用着极其生硬的英语道着歉:“‘骚瑞’、‘哎木骚瑞’……”
“Shit!Fuckyou!”对方留下两句英文国骂,怒哄哄地上了车走了。
“妈的……叫他神气的……”这时候,李孟强才又恢复了以往颐指气使的状态,关上车窗后恶狠狠地嘟囔着,然后又把车子开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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